競技場就是體育的主舞台,即使燦爛輝煌,在場上的職業生涯其實非常短暫。再穿越回音樂界,雖然也有各項比賽,無論是否要靠電眼判決,競賽就難免牽涉各種人為因素;但絕大多數的比賽只是年輕演奏家踏上職業舞台的墊腳石。對音樂家而言,若參賽得獎成了生涯巔峰,反而像個悲劇。在職業舞台上一場場的演出才是真實的,而且這個生涯的壽命往往會遠遠超過運動員的黃金歲月。
2024巴黎奧運從開幕典禮到賽事過程都寫下不少紀錄,但在不同人的心目中,又各有其印象最深刻的事件或津津樂道的點滴。從小不愛運動卻很喜歡看各種體育競技的我,偶而會將各種運動項目的特性與音樂演出行為之間做橫向連結,甚至當成音樂美學課程的一個單元論述。因此有時若對運動賽事提出獨特觀點,或許難免有種音樂工作者職業病上身的味道!這次雖然並未將眼睛緊貼螢幕狂追奧運,但我特別注意到兩起事件,說來讓讀者們聽聽這種職業病是否有點嚴重,或所提出的觀點其實還蠻有道理的?
相對於過程千變萬化的球賽或頗具藝術表現的體操項目,田徑賽事應屬奧運中最直白的競技,比的不外乎一翻兩瞪眼的最快、最遠或最高。而其中極具代表性的百米賽跑,過程短促卻爆發力十足,常讓觀眾看得血脈賁張。目前的世界記錄為已退休的牙買加名將、閃電人博爾特(Usain Bolt)在2009年柏林世錦賽中創下的9.58秒。不同於博爾特創紀錄時一馬當先,將其他選手狠拋於後的精采畫面,巴黎奧運百米決賽的參賽者實力相當,第1名與第8名選手的成績只差0.12秒,其中前4名跑者更是幾乎同時抵達終點,形成另一種精采又刺激的場景。
音樂比賽也搬出電眼、電耳當評審好嗎?
問題來了,賽場即時的告示螢幕顯示前兩名選手成績同為9.79秒(第3名9.81秒),但經過官方設置的電眼計時比對,最後判定美國的萊爾斯(Noah Lyles)勝出,原本在複賽中領先的牙買加跑者湯普森(Kishane Thompson)僅以0.005秒之差屈居第二。由於賽跑是以選手抵達終點時胸部觸繩而非腳踩線為依據,有評論者打趣說就看誰的胸部較大來分勝負!但0.005秒是個既不能以肉眼區別,也無法用情緒感受的冰冷機械數據。奧運若屬人類在體育競技和運動精神上的至高象徵,就應該以如同藝術般的境界及更高的人文主義來看待,何不將以9.79秒同時抵達終點的兩位選手並列冠軍?況且在上屆東京奧運的男子跳高項目,確曾發生兩位選手PK到難分軒輊而同獲金牌的感人結局。難道當時硬要搬出電眼,檢視兩者在跳過2.37公尺的最終高度時,誰的臀部抬得比較高一點嗎?
穿越至專業音樂比賽的場景,其實當評審要辛苦多了,既沒有「電眼」輔助,標準也相對抽象,除了譬如明顯的錯音等失誤。我曾跟其他老師開玩笑說,若要體恤音樂比賽評審連日久坐的辛勞,就讓一群選手同時上台,聽到鳴槍後一起開始演奏指定曲,只要途中沒有撞倒欄杆,最先演完的就是冠軍。當然,速度本身絕非評量音樂的唯一尺度。俄國鋼琴家貝爾曼(Lazar Berman)即曾表示過去剛到莫斯科音樂院求學時,同學們在琴房裡拿出馬錶對賭,比誰能將指定樂曲最快彈完?「年少無知才會幹這種事,以為音樂就像在踢足球。我那時只知道手指、速度、正確音符,卻對音色沒啥概念。」
音樂與運動競技的最大歧異
另一個事件發生在女子體操個人單項的地板操決賽,過程更顯曲折。由於美國教練於頒獎前一刻提出申覆,要評審重新檢視排名第5的切爾斯(Jordan Chiles)的比賽錄影,以證明她的動作難度係數應得更高分。結果翻案成功加了0.1分,讓現場正雀躍喜獲第3名的羅馬尼亞選手柏波蘇(Ana Barbosu)頓失銅牌!事後羅馬尼亞向國際體育仲裁組織據理上訴,兩天後國際體操協會及國際奧委會又先後裁定美國應繳回銅牌,並重新安排儀式頒獎給柏波蘇。美方對此當然群情激憤,身為體操傳統強國的羅方也不甘示弱,但提議奧委會乾脆打三塊銅牌,讓第3、4、5名的選手皆大歡喜!柏波蘇本人則表示:「無意針對其他運動員找碴,問題出在評審的計分與決定。」
每當看到類似事件報導,我都不禁為所有運動員捏把冷汗,競技場就是體育的主舞台,即使燦爛輝煌,在場上的職業生涯其實非常短暫。再穿越回音樂界,雖然也有各項比賽,無論是否要靠電眼判決(笑),競賽就難免牽涉各種人為因素;但絕大多數的比賽只是年輕演奏家踏上職業舞台的墊腳石。對音樂家而言,若參賽得獎成了生涯巔峰,反而像個悲劇。在職業舞台上一場場的演出才是真實的,而且這個生涯的壽命往往會遠遠超過運動員的黃金歲月。
(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)